第一章
01
小花生下来时是个健康的女娃，哭声嘹亮。
接生的护士说这女娃子长大了准是漂亮的美人胚子，头发浓密，皱褶的小脸蛋愣是折出了双眼皮。
王大锤“呸”了一声，嘟囔着，真晦气，头胎就是女娃娃。他说田里还有活，家里鸡鸭放不下，他得回去喂鸡喂鸭。
妻子杨柳还比不上家里的鸡鸭。
王大锤撇下刚生完孩子的杨柳，医院。那三天，杨柳就靠着娘家妈送来的米粥糊口。
两岁的时候，小花发了高烧。王大锤说不碍事，熬熬就好了，干啥花那冤枉钱。
连续几天，小花的脸通红通红，难受得哇哇大哭。一星期后，小花突然不哭不闹了，谁逗她，她就咧嘴嘿嘿笑。
隔壁刘大娘说，大锤啊，你家小花傻了！
王大锤朝地上吐了口唾沫，不屑道，女娃娃而已了，她娘又不是生不出来。
刘大娘叹息声连连，作孽哦！作孽哦！
02
小花五岁的时候，杨柳又生了个男孩。
王大锤请村里教书先生给取了个秀气的名字，王小聪。
小聪满月的时候，王大锤把家里的鸡鸭宰了，请了亲朋好友喝了满月酒。
小花肚子饿得咕咕叫，躲在厨房咿咿呀呀喊着要吃鸡腿。
杨柳扔了块鸡脖子给她，呵斥，再吵就把你丢了，不知道今天是你弟弟的好日子啊！
小花快速捡起地上的鸡脖子，狼吞虎咽啃起来，嘴里嚷着，好吃，好吃，还要，小花还要。
进屋拿酒的王大锤见状，用脚踢了小花，吼她，不许出去给我丢人现眼。
顿时，小花吓得不再出声，蜷缩在灶台旁把玩着柴禾。
屋外头人声鼎沸，祝贺声一浪高过一浪。王大锤抱着怀里的男娃，扬眉吐气。屋里的小花衣衫褴褛，蓬头垢面。
杨柳叮嘱小花不要去抱弟弟，不要碰他，小聪若是饿了哭；尿了哭……都是小花惹的祸。
可偏偏小花很喜欢这个肉团团的弟弟，总是跟大人一样小聪小聪地叫。
趁王大锤他们不在家，小花偷偷抱着好几次。每次抱起来，小聪对着小花咯咯笑好半天。
03
转眼小聪五岁了，到了该入学的年龄。小聪喜欢这个能天天陪他玩的姐姐，每次都奶声奶气地叫道，阿姐陪我玩躲猫猫。
王大锤和杨柳却不允许自己的傻女儿把儿子给带坏了，总是凶神恶煞警告她不要靠近弟弟，否则就打断她的腿。小花似懂非懂点点头。
有次带去村头玩，村里的其他孩子看小聪年龄小，欺负他，把玩具抢了去。小花拼了命般跟人家打架，咿呀乱叫命令他们把玩具还回来，最后小花的衣服被扯破，脸也被抓伤，好在玩具抢了回来。而小聪要去帮姐姐时却摔倒了，膝盖破皮，献血直流。
因为这，王大锤不分青红皂白狠狠打了小花一顿。小聪吓坏了，抱着王大锤，让他不要打姐姐。杨柳罚小花一天都不准吃饭。
小花泪眼汪汪捂着发疼的脸颊，抽泣道，小聪不哭，阿姐不疼，阿爹阿娘不生气。
晚上的时候，小聪偷偷藏了一个馒头，等他们睡着了悄悄塞给小花。
小聪对小花好，不仅仅表现在偷偷给她好吃的，还教她读书，把在学校学到的东西跟小花说了一遍。傻乎乎的小花在听小聪念字的时候，反而安安静静地听着。
04
王小聪小学快毕业的时候，小花已经十六岁了。
她从来没有上学过，花了三天时间学会了王小花和王小聪的名字，小聪去学校后。杨柳打发小花去喂鸡喂鸭，割猪草。
别说，小花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，虽然吃得不多，可挑起一担水，走路都不带喘气的。
王大锤凭着一双盖房子的手艺，也不缺活干。
只是经常不着家，出趟门就要十天半月。每次回来总给给小聪带玩具和零食，唯独不给小花礼物。
小聪替小花鸣不平，阿爹，我阿姐的礼物呢？
王大锤白了小花一眼，他第一次呵斥了小聪，什么阿姐？在外头不许说你有个傻姐姐，人家会笑话你！
小花就是我阿姐，我阿姐就是小花！小聪耍了脾气，塞给小花一颗糖，拉着小花走了。跟在小聪身后的小花吃着吃着糖就哭了，而后又笑了。
王大锤无奈地摇摇头，长叹一声，难道真养这傻子一辈子？
05
转眼到了小聪读中学的时候，王大锤眼见家里开支越来越大，他跟随村里的青壮年去城里打工。
好在会些油漆砌砖头的手艺，王大锤想着多挣钱给小聪交学费，上大学，娶媳妇，抱孙子，想想他就美得不得了。
小聪住校不在家，杨柳便打发小花去赶鸡鸭。小花乐不思蜀，这下好了，可以捡鸭蛋鸡蛋，等小聪回来给他吃。
暑假，小聪吵着要跟阿姐去赶鸭子。追赶鸭子的时候，小聪掉进池塘，他扑腾得厉害。小花心急如焚，失声尖叫，要看小聪就要沉下去，不会水性的小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要把小聪捞上来。
放牛经过的李铁蛋听到叫喊声，跳进去把他们姐弟救了起来。
小花全身湿透，瑟瑟发抖，却不忘紧紧抱住晕过去的小聪。她哭着指手画脚，救弟弟，救小聪！
李铁蛋照着电视上的救法，给小聪按压胸部，直到他一口一口把水吐出。小花跪倒在李铁蛋跟前，震耳欲聋磕了几个响头。
06
回去后，杨柳见他们俩一身凌乱，她不问缘由，拿起衣架狠狠抽打在小花背上、手臂上，条条红血丝触目惊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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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花哭得撕心裂肺，嗷嗷直叫，阿娘别打，痛，痛！
小聪抓着杨柳的裤脚，求道，阿娘，你别打阿姐了，是我不好，是我要跟阿姐去玩，不关她的事。
杨柳哪里听得进去，她打红了眼睛，边打边骂，你个赔钱货，老娘咋那么晦气，生了你个贱坯子！
杨柳不给小花吃饭，不给她换干净的衣服。打累了，拉着小聪进屋，给他洗澡，换上干净衣服，又煮了热气腾腾的鸡蛋面，一口一口喂着小聪吃下去，心疼至极问道，儿子，难受不？难受就跟阿娘说一声。
小聪唯唯诺诺问道，这个面能不能给阿姐留一碗，阿姐肚子饿了……
别提那死丫头，以后不准你和那赔钱玩意走太近！
07
小花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往外走去，反正阿娘阿爹从来就没在乎过她。她饿得慌啊，得出去找点吃的。
路上，小花碰见放牛回来的李铁蛋。李铁蛋让小花跟他回家，给她煮好吃的。
李铁蛋救了她和小聪，小花认为他是好人，至少比王大锤和杨柳对自己好。她安静地跟在李铁蛋身后。
李铁蛋得了小儿麻痹，走路不大利索。他在村里是孤家寡人一个，给村里放牛，每个月换点米面填饱肚子。
早年别人介绍了一个外乡媳妇，人家嫌弃他家穷又是残疾，不到半年就跑了。还卷走了李铁蛋仅有的三千元存款。如今三十好几的李铁蛋根本娶不起媳妇。
李铁蛋给小花煮了碗面，又给她上了药。手臂鲜艳夺目的红印子，看得李铁蛋不可置信世上竟然有如此心狠歹毒的母亲。他对小花说，花儿，以后你受委屈了就来我家，我给你煮好吃的，不打你。
小花咧嘴嘿嘿笑着点点头。李铁蛋顺势把小花揽进怀里，见她不挣扎，用力抱紧了点。
李铁蛋可怜小花，这女娃子在王家就没吃过一口饱饭，瘦得皮包骨。
08
自从那以后，小花有事没事往李铁蛋家跑，有时给他带几个新鲜的鸭蛋，有时给他摘新鲜的蔬菜。她把这儿当自己家，又是扫地又是洗衣服。
小花其实不傻，做起家务一点也不含糊。
李铁蛋眼见家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，觉得自己好像是有媳妇的人。
很快，村里传来了流言蜚语，说小花一个大姑娘经常往李铁蛋屋里钻，两个人干柴烈火早就在一起了。
与此同时，杨柳猛然想起小花好长一段时间不来月事了。早上总是一阵阵恶心，而且喜欢吃酸的。什么酸枣、腌咸菜能吃一大碗。
杨柳以为她只不过吃坏肚子，过段时间就好了，她舍不得花钱给瞧病，想不到小花是有了。
杨柳怒不可遏打了小花一巴掌，小花一个重心不稳，摔到在地。杨柳气急败坏骂她不知廉耻，丢了颜面。
小花捂着发肿的脸颊，不明所以看着杨柳，她怒目圆睁的样子让小花胆战心惊，她怕又要遭受一顿毒打。
小花嘴里嚷嚷着，找铁蛋，找铁蛋。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，准备往屋外走。
杨柳一步上前，拽住小花的头发往屋里扔，顺势把门反锁。
很快，里面传来小花撕心裂肺的惨叫声。
09
王大锤被杨柳给叫了回来，听闻此事，两个人把小花拽到镇卫生院，一查，小花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。
王大锤扛着锄头，怒气冲天往李铁蛋家奔去。他先是砍了木门，又往锅碗瓢盆胡乱砍一通，他对李铁蛋放下狠话，不拿五万过来，我去公安局告你。
李铁蛋一听小花有了自己的骨肉，喜极而泣。明知道五万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，还是一头答应凑钱给他。
别说五万，就是五千，李铁蛋也拿不出来。冷静下来的李铁蛋愁得茶饭不思。
小花被王大锤绑在家里，她盼啊盼啊，终于盼到小聪中考结束从学校回来。
趁杨柳不在家，小聪把小花放了出去，他不知道怀孕对小花意味着什么，只觉得爹妈这样绑着小花不好，他见不得姐姐受苦。
小花一溜烟就跑去见李铁蛋，叽里呱啦说了一通。她希望李铁蛋带着她离开，走得远远的。
李铁蛋想着反正也拿不出五万，只要自己跑了，他们也无可奈何。他决定收拾一番，把房子卖了，带着小花远走他乡。
第二天中午，王大锤家传来杨柳的号啕大哭。原来，王大锤在隔壁村盖房子时候，从三楼直挺挺摔下来，钢筋直插左大腿，医院路途遥远，错过救治最佳时间，王大锤瘫痪了。
人家嫌他给房子带去晦气，只给一万了事。医院做了简单包扎，王大锤死活要求出院让村医诊治，医院花钱多，他得攒钱给小聪交学费。
10
回到家的王大锤怨天怨地，骂爹骂娘。当得知小花又跑去李铁蛋家，他命令杨柳把小花和李铁蛋给叫了回来。
当着大家的面，王大锤把喝完中药的陶瓷碗砸向小花，好在小聪眼疾手快拉了小花一把。
王大锤咬牙切齿骂着，你个赔钱货！生下你，我的日子就没好过！你俩要在一起，把钱拿来！！
小花吓得直往李铁蛋怀里钻，轻轻抚摸肚子，说着，宝宝，宝宝！
李铁蛋清楚，不拿出钱，王大锤定是不会放过他们。
李铁蛋去捡纸皮、捡塑料瓶；去工地搬砖头……做了整整半年多，才赚不到五千元。李铁蛋自己留了一千，说小花生孩子要用，要给孩子买奶粉，要给小花补身体……
王大锤说李铁蛋没安好心。他拿了钱还是不肯放小花出去。直到小花要生孩子，肚子痛得就地打滚，杨柳怕出人命，医院。
最后，小花剖腹产生下女孩，和小花一样漂亮。村里了解情况后，给他们垫付了医药费，还有好心人送来奶粉和尿布。
小花让李铁蛋把一千元给小聪，说，小聪读书。
小花出院后，李铁蛋带着她进城打工去了。他想好了，只要肯吃苦，就会有活干。有活干，就有钱。有钱了，就能养妻子和闺女。
小花原本是个健康的女孩，像所有女孩一样经历求学、工作、结婚生子等人生重要阶段。只是她不幸生在了重男轻女的家庭，父母对她没有一丝丝的关爱。
不被父母重视的孩子注定一波三折，如果父母能待她如小聪那般，小花会像花儿一样迎着太阳灿烂无比。
-TheEnd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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