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
血淋淋的真相
“要命,怎么突然冲出个孕妇?这下麻烦大了!”
“好多血,医院……”
半小时后,江眠月浑身是血的躺上了手术台。
她全身上下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骨折和骨裂,腹部却只受了点矬伤。
医生们忍不住感叹,这个孕妇一定是在被车撞时,用双手死死护住肚子,落地时也是让背部着地,尽其所能的减少了对腹部的冲击,才保全了胎儿,堪称母爱的奇迹。
她眼下情况已是九死一生,当务之急,是先让胎儿分娩。
手术争分夺秒,没多久,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婴呱呱坠地,羸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,生下来就被送进了保温箱。
许是听到孩子的啼哭,江眠月竟从麻醉中苏醒过来,苍白失血的面容奇异的有了气色。
让人想到一个词:回光返照。
似是自知命不久矣,她提出要看看孩子,和女儿单独待一会儿。
医生不忍拒绝她的请求,退出手术室,将空间留给她。
然而,抱着孩子进来的,却不是护士,而是白幼如。
“江眠月啊江眠月,你可真是个蠢蛋,居然为了保全这个孩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,你以为,她真的是你的骨肉?”
江眠月一愣,随即睁大眼,剧烈的喘息:“你,你什么意思?”
这孩子是她八月怀胎生下来的,怎么可能不是她的骨肉?怎么可能有假?
白幼如笑得畅快:“反正你快死了,我就让你做个明白*。这个孩子,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!”
江眠月蓦地想起先前那个诡异的梦,一队医生推着仪器,将一个冰冷的东西送入了她的体内……
不,不会是真的,那只是梦!
心脏急剧狂跳,她厉声反驳:“你胡说!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?我听到你和阿建的对话了,如果她是你的孩子,你怎么还会想要拿她的器官给叶天赐换命?”
“那不过是骗阿建的罢了,免得他知道真相了说漏嘴。实话告诉你吧,天赐根本就没病,他的*素早清除了,所谓的器官功能障碍,需要有叶家血型基因的器官换命,只是我买通医生骗叶景城的,为的,就是让他心甘情愿和我生一个孩子,彻底巩固我在叶家的地位。
要不是我早年生天赐时伤了身,无法再生育,也用不着你来怀孕。等过段时间,我会叫医生说天赐的病是误诊,不需要换器官,让我和叶景城的女儿名正言顺的长大。到时,我就是叶景城孩子的妈,名副其实的叶太太。
江眠月,听明白了吗,你啊,只是一个借腹生子的工具,你以命换来的孩子,其实是我的女儿,哈哈!”
江眠月僵直的躺在手术台上,望着白幼如的嘴张张合合,吐出一颗颗炸弹,炸得她鲜血淋漓,粉身碎骨。
多可笑啊,她拼尽性命也要生下的孩子,到头来,居然是别人的血脉,根本与她无关!
她怀着感激的心情怀胎八月,以为这个孩子会是她余生的光明和救赎,却原来,她只是一个借腹生子的工具!
一切都是骗局,是叶景城报复她的手段,从没有什么救赎,叶景城从来就没打算原谅江家,原谅她。
她就是个傻瓜,彻头彻尾的傻瓜!
见江眠月死死瞪着自己,目眦欲裂,白幼如愉悦的亲了亲怀中婴儿:“先别急着崩溃啊,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,你以为当年叶倾年的死,是你一手造成的?
哈哈,是我啊!是我在叶家老头的车上做了手脚,剪断了刹车线,本想让他送你去学校时出个车祸双双去世啥的,谁让他老是向着你,把你当未来儿媳,却对我横眉冷眼?
谁知道,那晚叶倾年的车正巧坏了,就开了他爸的那辆车带你出去,这才白白送了命。唉,让你替我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,真是抱歉啊!”
一切的一切,都真相大白。
江眠月只觉五雷轰顶,五脏俱焚,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,燃烧。
她白白受了十年的委屈折辱,白白失去了一切,原来不过是替别人背了黑锅!
这何其可笑,又何其可悲啊!
“哈哈……”
江眠月再也忍不住,凄声大笑,笑得眼底渗出了泪,身上本就未处理好的伤口继续迸裂,整个人如同躺在血泊中。
估摸着她快要断气,白幼如凉凉一笑,抱着孩子转身离开。
医院楼下,一辆警车呼啸而至。
为首冲下车的,赫然是一身制服的牧遥。
不久前,有人打电话报警,说是开车撞了一个孕妇。
他因刚从司法系统转职到公安系统,不太熟悉这片工作区域,耽医院调查情况。
看见手术室里快被盖上白布的人,他几乎惊呆:“月月,怎么会是你!”
同一时分,边境一个小城。
叶景城终于跟对面那对中年夫妇谈妥,一手签下高额支票,一手将一份器官捐赠协议递给他们签字。
昨夜,这家夫妇上初中的儿子意外溺水身亡,血型恰好是P型。
他今天收到消息后,就马不停蹄地赶来,终于赶在遗体器官活性消失之前,说服他们同意捐赠。
收起协议,叶景城吩咐手下立即将遗体冰冻,包机空运回去。
虽然配型不一定成功,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。
这样,江眠月腹中那个孩子,也许就不必再给叶天赐换命了。
可不知为何,他从出发后便心神不宁,眼皮一直跳,总有种不祥之感。
14
叶景城,我们两清了
医院这头。
手术台上,江眠月望着急冲进来的牧遥,无神的眼里有了一丝微光。
原来她这短暂的一生,也不全是可悲。
她嘴唇吃力的张了张,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,牧遥听了半晌,才听出她说的是:手机。
他立刻将手机递到她手中。
江眠月用仅剩的力气,拨出了叶景城的号码。
临死之前,她突然很想和他说说话。
到了这般地步,她心中最想见的,居然还是这个男人,真是没出息。
边境小城,叶景城正要踏上返程的飞机,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,皱眉接起:“喂?”
“是我……”
“江眠月?”
叶景城敏锐地听出她的虚弱,心头一突,“你怎么了?”
江眠月的声音如风中即将飘散的柳絮:“你,你和白幼如的孩子,我生下来了,代价是这条命……叶景城,我不再欠你什么了,我欠叶家的,欠,欠叶倾年的,都已经还清……此后,我们两清了……还有,我要告诉你,当年的车祸,其实是,是……”
话未说完,手机便从指间无力的滑落。
她缓缓的闭上了眼。
“江眠月?江眠月?眠月?月月?”
叶景城听到这近似遗言的话语,心脏像被一只巨手攥紧,不停冲手机大喊,电话那头并没挂断,却一直没有回音。
医院手术室,地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,但已无人应答了。
叶景城被巨大的恐慌淹没,几乎是咆哮着冲机长发令:“启程!马上启程!”
可还是晚了。
三个小时后,医院的太平间。
等待他的,不再是鲜活的人,而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。
白幼如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:“景城,你没必要难过,是江眠月自己突然发疯要从叶家跑出去,才会被外面的车撞了,这是她的命。”
叶景城什么也听不进去。
他伫立在停尸床前,望着白布下那具没有起伏的人形,久久无法言语,不能呼吸。
这太荒诞了,上午他走的时候,江眠月还好好的躺在叶家安睡,怎么下午回来时,她就盖着白布躺到了这里?
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,不是爱,不是恨,而是我们两清了。
她终于用死亡的方式,和他彻底划清了界限。
胸腔一阵阵痉挛,窒息得像要爆裂,叶景城怀疑是江眠月的**,正附在身上折磨自己。
否则怎么解释,他现在如此痛苦?
心脏像插满了钢针,每呼吸一下,就是密密麻麻的疼。
有那么一瞬,他甚至觉得躺在这里的,应该是他自己。
白幼如继续道:“好在这孩子活了下来,只是因为早产,先天不足,有些羸弱。”
说着,装模作样的叹气,“也不知长大了够不够健康,器官对天赐有没有用。”
啪!
叶景城劈手给了她一耳光,夺过孩子,冷冷道:“天赐的事已经有了眉目,别再打这个孩子的主意,滚!”
白幼如没料到他突然翻脸,捂着脸气愤离去。
叶景城凝视着孩子安睡的脸蛋,突然掀开江眠月身上的白布,将孩子捧到她面前:“江眠月,你睁开眼看看,这是我们的女儿。”
嗓音微颤,不知是命令还是乞求。
等了又等,始终一片死寂。
孩子似乎受不了太平间的低温,哇的一声啼哭,冻醒了,叶景城连忙将她抱出去,交给育儿科的护士照料。
等他重返太平间,却发现白布底下是空的,江眠月的尸体不见了!
叶景城脑子嗡的一声炸了,揪着工作人员的领子怒吼:“她人呢?这个位置的人呢?”
那人被他的样子吓到了:“刚,刚才有个叫牧遥的警察带走了死者,说是要遵从她的遗愿,把她尽快火化,现在应该已经去火葬场了。”
不!不可以!
叶景城开车一路狂飙,闯红灯无数,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火葬场,朝焚化炉飞奔而去。
却迟了一步。
江眠月的尸身刚刚被推入焚化炉,融进了一片烈焰。
“江眠月!”
他大吼着,不顾一切的冲向燃烧的焚化炉,试图打开盖子,把江眠月的尸身拉出来,掌心被高温烫得一片焦黑。
“疯了吗你!”工作人员连忙把他拉回来,四五个人拽着他,才勉强把他拖住。
叶景城眼睁睁看着,江眠月瘦弱的躯体,在熊熊火光中被烧成一片灰烬。
他浑身力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干,颓然跪了下来。
旁边,牧遥冷冷看着这一幕:“后悔了吗?她落到今天这一步,都是你害的,你活该永远失去她。”
叶景城突然放声大笑,悲怆凄凉。
他报复这一场,究竟得到了什么?
为何他感受不到半分快意,只有无穷无尽的悔和痛?
痛到他恨不得把心挖出来,纵身跳入焚化炉,和江眠月一起,灰飞烟灭。
15
你是我年少的欢喜
焚化炉中,烈焰烧得噼啪作响。
叶景城跪在地上,墨眸一片通红,不知是倒映的火光,还是浸染的泪意。
脑中一幕幕浮现的,都是十年前与江眠月初遇的点点滴滴。
那年,他刚满20岁,还在上大学,有一天,父母告诉他和哥哥,有个朋友的女儿要来他们家长住,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,比他们小不了几岁,让他们好好跟人相处。
江眠月来时,是他开的门。
眼前的女孩,十七八岁的模样,面容尚显稚嫩,却难掩芳华丽质,一身纯白连衣裙,像夏日里清新馥郁的桅子花。
她俏生生立在门外,乌黑的眸子充满了狡黠和好奇,毫不避讳的盯着他打量,目光直勾勾的仿佛能看进人心里,偏偏又澄澈至极,让人生不出任何恶感,只觉得心如鹿撞,难以招架。
只一眼,叶景城就沦陷了,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,口干舌燥,说不出话。
见他堵着门傻傻的不说话,江眠月秀眉一挑,嗓音娇软又清脆:“你是叶伯伯家的小哥哥吧,怎么傻站在门口,不迎我进去坐坐?”
这声小哥哥叫得叶景城心尖一颤,面红耳赤,为了掩饰尴尬和慌乱,他冷哼一声,做了一件看似酷毙实则蠢透了的事——
他砰的一声关上门,把她拒在了门外!
门外的江眠月一脸惊愕,估计怎么也想不到,他会把门重新关上。
有了这个恶劣的初见,江眠月日后对他的态度,自然好不到哪去。
她喜欢黏在他哥叶倾年身边,软糯娇憨的喊“倾年哥哥”,对他却直呼其名,横眉冷目,恶声恶气。
这种差别待遇,叶景城表面满不在乎,暗中却嫉妒不已。
他想要挽回在江眠月心中的恶劣印象,奈何缺乏恋爱经验,不懂得如何正确的表达喜欢,每每亲近,总是演变成取笑捉弄,导致两人关系更加恶化,见面就吵架,连家里人都怀疑他们天生八字不合。
直到有一天,他哥叶倾年找上他:“景城,我喜欢月月,打算追求她,以后她也许就是你嫂子,你对她客气些,不准再欺负她。”
叶景城这才知道,原来他哥也喜欢江眠月。
怎么办呢,难道他还能跟亲兄弟争不成?
年少心动,初初萌芽,便夭折了。
短暂的沉默过后,他拍着哥哥的肩膀,佯装轻松的点头:“真啰嗦,知道了,以后我会离那丫头远远的,再也不招惹她,行了吧!”
几天后,江眠月挽着他哥的手,得意洋洋的来他面前宣布他们交往的消息,警告他以后老实点,要把她当大嫂供着,否则让他哥收拾他。
怕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,叶景城没有抬头,故作无所谓的哦了一声,拳头却攥得发白。
此后,他越发疏远了江眠月,并打算搬出去。
一是为了避嫌,二是看到她和他哥秀恩爱的样子,他就嫉妒得发狂,怕再不远离他们,就会控制不住自己,做出对不起兄弟的事。
只是偶尔,他也会情难自禁,每当这时,他就隐藏在他们身后,偷偷的望她一眼,再立刻收回视线。
没想到的是,当他努力想远离时,江眠月却主动靠了过来。
那番生涩的撩拔试探,让叶景城狂喜又愤怒。
喜的是,原来她对自己也有意,他不是单相思。
怒的是,她已经是他哥哥的女朋友,却还妄图勾搭男朋友的弟弟,对感情如此轻浮,水性杨花,他们兄弟俩都看错了她。
此后,他对江眠月又爱又恨,既厌恶她的不忠,以对她动心为耻,又消除不了对她的喜欢,难以抗拒她的靠近,偏偏表面上还要对她作出一副困扰无奈的模样,这样矛盾虚伪的他,自己都想唾弃。
而他那纯良的哥哥,对于女朋友和弟弟之间的暗流涌动,一无所知。
这种诡异局面,一直持续到了年底的除夕夜。
彼时,江叶两家已通过气,有等儿女毕业后就结为亲家的打算,江眠月被他父母视作未来儿媳,留在叶家过年。
年夜饭吃到一半,他哥突然向江眠月下跪求婚。
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,他们是情侣,求婚是早晚的,可当这一幕真的在眼前上演,叶景城心中还是不能平静,拼命克制情绪,才没让自己站起来说反对。
毫不意外,江眠月答应了他哥的求婚,并迫不及待的要度婚前蜜月。
他低着头,将眉眼隐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,掩饰心中的波涛汹涌。
再也维持不了淡然的神色,叶景城铁青着脸,拍下筷子回了房。
他想封闭自己的五感,不听不看不闻,门外的动静,却可恨的传了进来。
他听到江眠月让他哥带她去机场的撒娇声,父母的温言劝阻声,他们开门出去的脚步声,楼下汽车发动的引擎声……他们还是出发去度蜜月了。
他和江眠月之间,终是彻底划上了句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