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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4/6 21:05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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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
1

林霏微孤身潜进*书院的后山禁地时,正是乌云蔽月、万籁无声的子夜。

后山蓬草已经长得老高,林霏微只要稍一弯低腰,人就隐在里头了。

饶是如此,她还是选了这么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才敢出门。不然,叫书院里的先生撞见了,知道她是要往后山禁地里去,且还是因为和同窗打*输了,才被支使着去看看后山到底藏了什么秘密,怕是要当着全院师生的面挨上好一顿板子,连阿烨也救不了她。

被先生当众拎出来公开处刑这事儿,她自从来到*书院求学以来可没少干过,每每丢了阿烨的脸,总觉得怪过意不去的。可她天生好了伤疤忘了疼,下一次闯祸的时候,还是比谁都身先士卒。

就好比这回,隔了一个冬假不见,刚开学就和薛昼、赵令仪他们打了个*——书院里,教数术的苏先生爱慕教乐舞的楚先生,是人尽皆知的事——薛昼和令仪说,苏先生对楚先生,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,楚先生天生在风月这等事上心如止水,虽然追求者众,却绝不会把苏先生放在心上的。

林霏微向来真情实感地觉得苏子慎与楚青瓷是佳偶天成,怎能容许旁人说真相是假?当即便仿照苏先生的笔迹给楚先生写了封信,约她今日酉时在*山小雁湖见。结果他们三人等在湖畔,等得亥时都到了,还不见楚先生的人影,林霏微再不服气也算是*输,被薛昼和令仪赶着来了后山,为的就是看看那传说中的禁地沧溟洞中,到底藏了什么秘密。

子时已过,乌云渐移,月亮慢慢从黑云稀薄处探出了点儿头来,林霏微拨开最后一点儿衰草,终于到了书院山长口中,那四季成冰的沧溟洞洞口。

山长曾说,*山四季宜人,只这沧溟洞是唯一一处秘境,天然冰封,万物不生,就好比刚刚靠近山洞的草丛,也是在十丈之外就早早枯萎了。

她紧了紧衣衫,点了只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去,左不过走去几步,迎着手中一点微弱的光,便看见洞内冰雕雪砌,琉云璃彩,冰面折射微光,竟比月色还要明亮几分。

她被眼前这光怪陆离的景色晃了眼,还未感知出分毫寒意,便觉脚下踩上了一片又薄又脆的东西,她下意识低头,而脚下的东西骤然碎裂,林霏微一脚踩了个空,整个人竟然直直坠了下去!

“扑通”一声,林霏微掉下去才知道,那薄薄的冰面之下,竟是一方水塘!

那水波冰冷刺骨,林霏微只觉一层皮都要被冻得剥落下来。她倒吸一口凉气,整个人尽力往上浮,却在探出水面的那一瞬间,迎着洞口稀薄的月光,看见眼前水上石壁边,竟然半立着一个人?!

那是一副眉目如画的好皮囊,轮廓清致分明,只是此刻同她一样,浑身湿透着站在水中央。

发上的水滴沿着他挺直的鼻梁落下,那人半闭着眼,似乎并不曾发觉她闹出来的这样大的动静。林霏微一时忘了呼吸,目光顺势下移,发间水珠泠泠而落,在铺满碎冰的湖面转瞬消失无踪。

而林霏微也是此刻才看清,眼前这位男子竟然赤裸着身体半浮在水上,清澈分明的水波掩映着他苍白却英挺有力的躯体,目光再往下……林霏微脑中空白了好一会儿,忽然惊叫着往洞口游,一边游还一边大叫:“啊——有*啊!”

那晚回去之后林霏微就生了一场大病,薛昼和赵令仪来找她,想问问后山沧溟洞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,被她借口要闭关养病,拿着大扫帚轰了出去。

书院正式开课那一日,林霏微还在休养,错过了每年一度的同席结绳之礼——*书院门规,为培养同窗之情,每年初春开学之际,须有两人共组,同坐一处听讲学习。一对同席须得于开学大典之后交换香囊,各自给对方系上,是为结绳之礼。当年他们的苏先生苏子慎还在书院读书时,他的结绳同席,正是楚先生楚青瓷。

于是说好和林霏微同席的赵令仪,就被山长安排给了落单的薛昼。

林霏微从病中出关之后觉得这两人实在太不讲义气,居然背着她偷偷换了香囊。

她正愁找不到同席,此后先生布置的功课抄起来就不甚方便了,正着急上火,苏子慎便来了阵及时雨,给林霏微领来了一个新学生,叫做易流云。

据苏先生所说,这次来的新同席,可是实实在在的风流倜傥,虽说比苏子慎自己差上了那么几分——不过看在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苏子慎的份上,这几分,也可忽略不计了。

苏先生孤芳自赏,她早已见怪不怪,不过能让苏先生这么夸的,也不知是什么人物。

只是,林霏微万万没有想到,她这位新同席,竟然就是那只“水*”!

衣冠楚楚的“水*”,比之那夜在晦暗不明的沧溟洞中,更显得俊美无俦。

林霏微呆住了: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她灵光一闪似的,骤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他面前道,“所以,你也是书院的弟子,你那天……是专门去沧溟洞洗澡的?”

眼前那人只抬了下眼皮,也没答她,径自取过她手里的香囊,自顾自地在腰间打了个结,然后把自己那只抛给了林霏微。

林霏微何时受过这等待遇,柳眉一竖,正要找他算账,苏先生却挡在他们二人跟前,笑道:“小霏霏,昨天那套数术题抄的谁的呀?”

林霏微顿时心虚:“什么抄的,我自己写的!”

“自己写的?”苏先生睨着她笑了,“把人家赵令仪的名字都抄上了簿子,连带着薛昼跟在你后头又抄了一遍,还说自己写的呢?”

林霏微:“……薛昼是猪吗?抄的时候也不提醒我改一下!”

“你也是猪,抄个答案看也不看。”

林霏微没话说了,眼看着苏子慎悠悠走上讲台,自己在后头向他做了个*脸。

再坐下来的时候,转眼瞥见他这位新同席在簿子上写着什么,她仔细看了一会儿,才看出那是个数术推演。

不只是数术题解得好,一手字迹也是铁画银钩。

她立马抛弃原则:“哎,新同席,看在我们在沧溟洞初见的份儿上,我以后可不可以抄你的数术作业?”

易流云瞥了她一眼:“可以。”

她没想到新同席居然这么好说话,正喜出望外,下一瞬却听他道:

“但我的答案,你做不出来。”

林霏微:“……”

这人还拽起来了!

2

林霏微对她的新同席很没有好感。

这心情一直持续到月假来临,孟烨来*山看她。

*书院的休假制度很是严苛,每月只有三天探亲假,而且书院位于山顶,来回的路上便要耽搁不少时间,于是,多数学生也不回家,大多都是父母从家里赶来看望。

只是,林霏微父母不在,每每都是孟烨,带了一大箱吃穿用物上山来。

一月不见,林霏微对他很是想念,待他吩咐好贴身护卫周岐,将那些东西照旧抬到寝室,她便拉了他去小雁湖。

月假期间,书院里停了课,四处来往的要么是父母亲朋,要么是未婚夫妻,走到哪儿都很是热闹亲切。

林霏微和孟烨一路往小雁湖去泛舟,半途遇上正准备去迎接父母的赵令仪。令仪见了孟烨,便要躬身行礼,被孟烨抬手止住。

简单打过招呼,令仪便辞别,林霏微与孟烨走去小雁湖边。

她一心系在泛舟之事上,便也未曾发觉,离去后孟烨回了一次头,正与回眸相望的赵令仪四目相对。

林霏微去向湖边看守的徐夫子要了只小船。

春日和风细暖,湖边柳色摇曳丝绦,掠过湖面,惊起几只鸥鹭。

林霏微与孟烨登上小船,她将船上的帷幔束起,目光偶然瞥见不远处小雁湖的南边岸上,似乎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,穿着*书院男弟子统一的院服,白衫长袍,头顶则是白玉冠发,墨色丝带迎风而起。

不必细看,光凭身形林霏微便知道是谁,整个书院上下,除了孑然一身的易流云,谁还会在一月一次的探亲假期里孤身在这里钓鱼。

只是这样一想,又显得他有些可怜似的。

林霏微克制着没再多想,转身便同孟烨说起这一月来在书院的事情,其中自然将与易流云的初遇略去了,却也同他谈起了*山后头的沧溟洞:“……谁能想到洞里是一方水塘?而且我总是想不通,怎么一个冰洞,就能算得上是禁地了?”

孟烨执起小桌上一杯热茶,慢慢啜饮,举手投足间都是王公贵族常年规整的优美克制,说出的话便显得有些漫不经心:“许是这洞中,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罢。”

“什么秘辛?”

“谁知道呢,或许和*书院流传的轶闻野史有关?”孟烨笑盈盈看她,“自然了,这也只是随便一猜。不过话说回来,*书院最神秘的两件事,除了那所谓的沧溟洞,便是十年前无故消失的昀先生了罢。”

孟烨口中的这位昀先生与其同姓,皆是皇室宗亲中的王孙子弟,若他还在,约莫和苏子慎差不多年纪。先帝在世之时,封他做了个闲散王爷,封号安平,算算辈分,应当是当今圣上的某位叔叔。

因*书院自开宗以来便与本朝皇室渊源颇深,京城中许多皇亲贵胄皆曾修习于此,更有不少人潜心治学,结业后留在书院任教并非罕事,安平王便是其中之一。虽不能彰其才能于庙堂,然于*书院亦可为国培养人才,是以朝堂亦多默许。

安平王在书院主教骑射,书法造诣也同样炉火纯青,是时书院中人都不称呼其封号,而只称其昀先生,连一向严苛的山长也对他青眼有加,甚至连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也在其席下听学。

只是不知为什么,这位昀先生,早在十年前便不知所踪,至今没有下落,愈是后入学的弟子,愈觉得这是活在传说里的人物。

林霏微一时出了神:“昀先生其人,薛昼同我提过,他曾说,昀先生骑射御马的本领,是师承……”她顿了顿,才低声道,“是师承当年的谷青阳谷将*。后来将*府被灭门,昀先生便也失踪了……”

孟烨抬眼看她,眼中有莫测的深意,而后他伸出手,将她双手握住:“谷将*当年莫须有的谋逆之罪,我定会为其洗刷冤屈。”

林霏微怔了怔,霎时红了双眼。未待那眼泪落下,她急忙伸手在眼上一拂,又努力向孟烨露出一个粲然笑容来。

二人正相视,冷不防一个什么东西扑腾着跃上了小船的茶几。林霏微吓得向后仰去,觉得有什么腥凉的东西飞到了脸上,她赶忙伸手去挡。

孟烨也吓了一跳,定睛细看时,才发现那竟是一条胡乱扑腾的活鱼。

孟烨皱眉,转眼便见林霏微胡乱抹了把脸,抹了一袖的水滴和鱼鳞。

她又羞又怒,伸手就将那只活蹦乱跳的鱼一把抄起。她叉着腰恶狠狠地瞪向了不远处南岸边垂钓的青年,然后铆足了力气,就要将那条鱼向他的方向掷回去。

谁料用力过猛,手里的鱼是飞出去了,她整个人也没站稳,连带着小舟猛的一晃,她脚下一滑,竟然向前一扑,直直栽进了水里!

孟烨霍然起身拉她,却只勾下她的一片衣袖,再反应过来的时候,林霏微已经从湖面上冒出头来了。

她一见易流云就要落水,这怕是已成一个魔咒。

一念至此,她脑海中不禁又浮现那晚的水下风姿——林霏微只觉一团火燎上了脸,赶忙在淤泥中勉强站定。

所幸这里离岸边不远,水面只漫到她的胸间,孟烨想下去拉她,却被她摆手止住。

而后便见她转过身,面向对岸同样因这动静站起身来的垂钓青年,青年将鱼竿横在一旁,抱臂而立,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下,继而却是干咳了两声,垂眸道:“即使春江水暖,你也不必穿得这样单薄。”

林霏微愣住,不知为何竟然从他这晦暗不明的言语里听出了某种弦外之音——她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,果真看到薄纱对襟贴在了身上,将里头襦裙包裹的躯体勾勒分明。

下一刻尖叫声便响彻了整个*山——

“易流云!你这个臭流氓!”

3

季春已至,易流云和林霏微自那日小雁湖一事后成了对冤家,一时似水火不容唇枪舌剑,一时又推心置腹相视莫逆,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
然而两位当事人清楚得很——推心置腹,是因为林霏微想向他求问数术题答案;水火不容,则是易流云一听她说起她的阿烨就烦,这两者一点儿也不冲突。

若是易流云小器些,大可这样质问她——那夜小雁湖初见,是她把他看了个精光,却反而要骂他是流氓;而月假当日落水,她隐隐约约被他看了,还要骂他是臭流氓,这是个什么道理?

林霏微早已想到要怎么回答——她看光了他,简直要长针眼,是以,这叫被他占了便宜;而自己被他看了,更是被他占便宜,那么他易流云不是流氓是什么?

只可惜易流云从来没这么问过她,林霏微一口伶牙俐齿无处施展,好不憋屈。

他们就在这样忽冷忽热的同窗生活中迎来了暮春,当*书院最后一树梨花谢尽的时候,书院每年春季的踏青郊游也接踵而至。

此次游春,苏先生这个大嘴巴起先告诉他们的是去京城豹房观赏灵禽异兽,林霏微跃跃欲试,从山上捉了几只野兔回来养着。一次被正在草坡上看书的易流云见着了,问她养这么多兔子干嘛,她便摸着兔子毛茸茸的耳朵,说:“过几日去豹房时,看到里头的豺狼虎豹,总得准备点儿见面礼罢?”

易流云还没说话,一边路过的女学生便被吓哭,拿袖子掩面飞奔而去。

隔天林霏微要投喂野兽的消息就传得满书院都是,林霏微就搞不懂了,去豹房喂野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,谁想到竟逼得山长不得不站出来澄清——此次游春才不是去什么豹房,而是去城外爬黛山。

林霏微顿感大失所望,对游春再提不上兴致。只能在某一日下了课,同薛昼将那些野兔烤了烤,当夜宵给吃了。

去黛山踏青那天是个春和景明的好日子,男子着白袍戴玉冠,女子穿同式的白衣对襟,发上束一条红绫,远远望去,一水的飘逸出尘,真真是好看极了。

只是林霏微想,大抵这就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,看吧,黛山还没爬几步,自己已经累得宛如徐夫子家的阿*,恨不得立即瘫到台阶上,张着嘴巴哈气。

勉强再爬几步已经是林霏微给黛山最大的面子。

她让薛昼和令仪不用等她,自己叉着腰蹲在半山休息——她自幼身体其实并不很好,虽然近些年调理过来,但天赋技能里,体力这一项基本没什么战斗力——她正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在这儿偷个懒,等书院队伍折返,自己再浑水摸鱼混进去……眼前忽然就多出了一个高大的白衣人影。

目光往上,长身玉立,眉目如画,正是她的好同席易流云。

“你也这么慢?”她喘个不停,还不忘五十步笑百步。

易流云懒得理她:“你怎么样?”

林霏微摆手,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,易流云见她磨蹭,便一把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。

林霏微:“……你干嘛?”

他携着她的臂弯:“有一个爬山落单的同席,实在丢我的脸。”

林霏微气呼呼,却还是跟着他继续爬:“我觉得……你带着我一起……大概会更丢脸。”

林霏微体力太差,又爬了几步就连连叫苦,易流云看不惯她娇气的样子:“在昭远王府,你也是这样懒?”

她讶异于他竟知道昭远王府:“阿烨从不会莫名其妙带我去爬山……”她喘了喘,“你……怎么知道我住在昭远王府?”

“你天天在我耳边说你的阿烨,但凡稍微有点儿见识的,谁会不知如今的昭远王正是姓孟名烨。”

林霏微“哦”了一声,只是不知为何,如今被他这一句,竟触发起了同他说一说旧事的心情:“你一定很奇怪,我不姓孟,却为何会住在王府里罢?”

她艰难地跟着易流云往石阶上爬:“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母亲,自幼与阿烨交好,出入王府是寻常的事。八岁那年,父亲含冤而死,是阿烨将我从敌人手中救下,带我到昭远王府。老王爷一家都待我很好,吃穿用度有如亲生女儿……”

她自顾自叙述着,冷不防天上落下了几滴雨来,她松开他的手,在头顶聊胜于无地遮了遮:“呀,下雨了。”

易流云展开袖子撑在她头顶。

雨声穿林打叶,两人躲进山间休憩的茅草亭里,亭中有一块佚名作者的碑帖,易流云目光在上头停驻少时,转眼便发现林霏微正从衣兜里掏出手帕和小镜。

她竟然此刻也不忘注重形象,正比着镜子擦拭脸上的雨水。

易流云便在一旁斜睨着她,半晌,忽听她大惊小怪地叫起来:“啊呀,我的眉毛掉了!”

易流云正奇怪眉毛怎么还能掉,便见她转过身来走到自己跟前,指着自己的眉眼,着急忙慌问他:“易流云你帮我看看,我出门前画的眉毛是不是缺了一块?”

原来眉毛掉了是这么个掉法。易流云低头去瞧,按照她的指示仔细观察,才觉出似乎确然是缺了一块:“左边少了一点……”

他话音未落,便见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螺黛来,然后一手拿着小镜比在自己眉间,一手便顺着自己眉毛开始描画。

易流云只是凝视她,待她画好了,仍旧转过头给他看:“这回对称了吗?”

易流云再次依照她说的仔细观察了一番,然后极自然地伸出手去,将她左边稍高一点儿的眉峰,轻轻拭去了一些。

那一瞬间呼吸相闻,眉目流转。而亭外春雨似乎在霎时间停了下来。

林霏微忽然觉出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心思,不同于平日与易流云嬉笑打闹,亦不似和阿烨在一起时,让他为自己描眉的坦坦荡荡。

她没等他擦完,骤然低了头转回身去。与此同时,天空忽然乍起一片烟花,竟是有人在白日放烟火?

那一点微末的心思被这烟火震散,林霏微抬起头,只见那些火星在雨后初晴的天际盛开,竟然不比在黑夜中逊色,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,竟然能在白天也大放异彩。

眼看那烟火坠落的同时,一个声音也从亭中石碑后传来:“终于试验成功了!这种烟火在白日都能这样显眼,到了晚上想必更美,青瓷一定喜欢!”

一听这声音便知是谁,林霏微惊诧道:“苏先生?”

“是我。”苏子慎拍了拍衣袍走出来,形容有点儿狼狈,像是刚从下雨的林子里钻出来的花猫,满头都是淋湿的落叶,“我在给你们楚先生试我新研制出来的烟花,小霏霏,你也看到了,好看吗?”

他这样殷切地问她,林霏微当然给面子:“好看!”

“我也觉得很是好看,”苏子慎忽又老不正经地笑起来,“比流云给你画的眉毛还好看!”

她忽地感到了某种微妙的尴尬,心知同他解释只会越描越黑,便低了头不说话。她瞥了一眼身旁老神在在的易流云,见他仍旧面无波澜,便跺了跺脚,说:“雨停了,我先上山去了。”

于是再也不看这两人,拎着裙裾一路小跑上了台阶。

她这回倒跑得比谁都快。

苏子慎见她一走,敛了面上的笑,反手搭上易流云的手腕,切完了脉,他叹了口气道:“还好,我以为你急着从沧溟洞中出来,身体还未完全恢复,现在看来,脉象似乎还算平和。”

易流云将袖管垂落,淡淡道:“全赖你悉心照顾。”

“当年谷将*蒙冤身死,你拼尽全力救她出来,如今却看她与昭远王那样亲密,甚至她误会孟烨才是救她性命的那人,难道你不怕她弃你而去?”

易流云便像是笑了一声,道:“我那时救她,也不过是想为谷将*保留这最后一点儿血脉,何曾想过今日她对我好是不好?她从不属于任何一个人,倘若她此后真的选择昭远王府,我也无话可说。只是……我到底是要为谷将*报仇的。”

苏子慎叹息一声:“你想为谷将*报仇我不反对,只是自谷将*身死之后,当今圣上耽于逸乐,朝中局势尚不明朗,除了昭远王府的势力,还有薛昼的父亲薛丞相立场不明……你想凭一己之力铲除昭远王府是何等艰难,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个林霏微……”他越说越急,直至此刻竟脱口而出,“你那时救她,自然是为了报还谷将*的恩情,可如今呢?你真的不喜欢她么,阿昀?”

那一声“阿昀”,暌违已久,让他恍惚回到十年之前,同苏子慎、楚青瓷他们,一同在*书院修业时的光景。

恍惚已过十年。这十年间*书院仍然屹立,他的师友却皆已老去,而他也本该如同苏子慎他们一样,身在书塾之中,听学生喊自己一声昀先生。

可事实上,这漫长的十年于他而言,不过是沧溟洞湖底,闭眼睁眼的一朝一夕。

十年前那场恶战之后,他身负重伤,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。苏子慎费尽心力才将他冰封于*山沧溟洞中,希望借这天然的冰洞,延缓他的衰竭。这十年间,苏子慎为他寻来各种草药医治,精心调理,又让山长封存沧溟洞为禁地以保易流云静养,才总算救回他的一口气来。

即使如此,如今的易流云,也要每月去沧溟洞中赤身浸泡,才可维持当年重伤之下苟延残喘的性命。

这也是为什么,那日林霏微误入沧溟洞,十年后与他重逢,竟是以那样一个方式。

如今他却又要将他这副残躯付与前朝争斗的波云诡谲中去。

苏子慎无话可说,易流云却难得浮现笑意,他拍了拍他的肩,如同仍是旧时老友:“我知你心有不快,但至少如今趁我在*山的这些日子,你合该对我好些才是。”

苏子慎向他翻了个白眼:“你还是去找林霏微那丫头,让她对你好些才是真。”

4

苏子慎同易流云在半山分了手,说是要去找青瓷,给她看新研制出来的白日烟花。易流云独自往山上去,没走几步,又见着了在一旁抱着脚踝空想的林霏微。

他走到她面前,她尚且还在出神。

易流云道:“又偷懒。”

林霏微叹了口气:“我要是偷懒,就找个清净点的地方,免得坐在这儿喂蚊子。”

易流云蹲下身,仿佛早已习以为常:“说吧,在这儿等我做什么?”

林霏微便向他露出个讨好的笑来:“我刚刚把脚给扭了,还得麻烦你搀我一把。”

黛山本就不算高,山顶上有一处道观,以供游人进香歇脚。

易流云看着她红肿的伤处,总想着要尽快上山,找道观师傅帮忙上个药。背她上山的时候,他忽地不期然想起从前——那一晚他也是这样背着她逃出将*府,那时她还那样小,伏在他背上,哭泣着喊他“大哥哥”。她轻得像一片羽毛,轻飘飘落在他心间,却有如千斤之重,不止因她是谷青阳的女儿——她是他的承诺,是他的希望,甚至是他的生命。

道观里的小道士有着一副热心肠,很快便将林霏微的伤口处理包扎好。临送走他俩时,还笑言打趣:“现在真是少见你们这样恩爱的小夫妻,就连出来游春也要穿一式的衣裳。来,相公搀好自己娘子,就不需再一直辛苦背着了。”

林霏微霎时红了脸:“小师傅,谁说我和他是……”

“知道知道,你们年轻人害臊,我都懂的。”说罢,还朝他俩眯眯眼。

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到底是看得易流云忍俊不禁,林霏微脸涨得通红,再不要易流云搀了,一瘸一拐地就往外走。

甫一出道观,便同一位摇着幡子的江湖术士迎头撞上,那术士身手灵活,闪避极快,林霏微腿脚尚且不灵活,眼看又要扑到地上,紧随而来的易流云立即闪身去扶,而后只觉得胸膛一震,他被她撞得闷哼一声。

林霏微捂着头:“易流云!我一遇上你就要倒霉!”

易流云还没说话,那位术士却在一旁捻须一笑:“小姑娘大福之相,何来倒霉之说啊。”

林霏微一本正经道:“这位师父,您不知道,我与这位公子大概是天生宿敌,命数相冲,每每在一块总要出点事情,您说我大福之相,我觉得很对,所以一定是这位公子是天煞孤星,您说是不是?”

术士摇头笑道:“据我掐指一算,姑娘大福之相固然不错,只是这福气并非生来就有,而是要在经历一些大事、遇上某些人之后,才得以显现。”他一双吊角眼将二人打量几番,“姑娘若感兴趣,不如写下生辰八字,老夫给你算上一卦。”

林霏微甜甜笑道:“姑娘不感兴趣。”说着,拉住一旁抱臂而观的易流云就要走。

那位术士又来拉她:“哎哎哎,我收钱不贵,就十两银子……”

“五两不能再多了。”

“你也太能砍了。”

林霏微表示不算拉倒。

术士说:“给点面子,八两吧,大家做做小本生意不容易。”

林霏微指着易流云:“六两银子加上算他的。”

术士看似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。

将算命摊子支起来,林霏微的生辰已经写好,易流云将自己的递给术士,术士接过稍稍思忖了一下,再抬眼时,正对上易流云探究的打量。

他捋了捋胡须,仔细阅过二人的八字,卜了一卦,沉吟道:“姑娘出身世家,只是幼年家中突遭变故,所幸得人相助,有了栖身之所,如今也觉得过得不错,是也不是?”

林霏微愣了一愣,点头。

术士又道:“是以老夫才说姑娘是有福之人,虽身世飘蓬,好在并未流离失所,这是因为有贵人相助。只是有一点,姑娘合该知道往往眼前所见未必为真,你所以为的贵人未必真就是你命中注定的贵人,你所以为的身在福中,也未必就是你真正的福气,甚至有时,还要警惕那是否是一场祸事。”

见林霏微似懂非懂,术士才又道:“不过姑娘也该放心,您是大福之相,更何况您命中真正的贵人已经出现,即使将要经历一场祸事,也必然是苦尽甘来。”

林霏微忍不住问:“我的贵人已经出现?那是谁?”

术士目光微微一斜,便露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洋洋自得来:“时候到了,姑娘自会知晓。”

林霏微撇了撇嘴:“说了等于没说。”顿了顿,她看向易流云,“那他呢?”

术士目光投向易流云,忽而沉吟良久,直到林霏微挑衅似的道:“你不会是瞎话编不出来了吧?”

术士仍是凝视易流云,易流云也不避其目光,与他坦然相视。

未几,术士忽而一笑:“这位公子的命格非我寻常人能够妄议,但老夫相信,公子天资过人,想要做的事情必然能够做到,想要守护的人,也必然能够护其周全。”

他这样笃定,仿佛评判的不是占卜卦象,而是某个极度信赖的人的誓言。

易流云眼下浮起一层浅淡的笑意:“多谢先生了。借您吉言。”

林霏微便凑到他跟前,笑嘻嘻问他:“你有想要守护的人?是谁?你的心上人么?”

易流云垂眸看她,见她一双乌亮亮的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,不知为何,只觉得一颗心宛如跌在云上,他向她露出几乎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极温柔的笑意来,说出的话却一如往常:“你这么在意做什么?”

林霏微早知道他会这样说,既有八卦不被满足的失落,又莫名其妙感到一阵轻松,然而也只是说:“问问而已嘛,你要是看上了书院的哪个女孩子,我去帮你说媒呀。”

易流云皱起眉来:“多谢你费心了。”

林霏微很大度地拍拍他的肩:“不客气,这都是同席之间应该做的,哪天我若是要你帮忙,我也不会客气的。”

“哦?”易流云不再看她,“你与你的阿烨之间,还需要旁人帮忙?”

林霏微霎时愣在那里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,眼见易流云霍然起身就要走,她凝望他的背影,还未回过神来,却见他又折返回头,居高临下凝视自己,那眼里却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。而后他转身,背向她弯下身来,他的声音仍有些冷冰冰的,却是在说:“上来。”

等到林霏微伏在他背上,感到山路颠簸的时候,她才恍然回了神。他的脊背清瘦宽阔,刚刚扭伤脚时也是被他这样背上山来,可她却直到此刻才发觉,他就像一座岛屿,在茫茫世间承托起她所有的委屈与孤独,她有时察觉不到他,那是因为她就置身其中而已。

那之后回到书院林霏微便被易流云扣在了寝室养脚伤,其实她自觉并没那么娇气,大可以拄根拐杖去上课,易流云却表示质疑:“好不容易有了光明正大旷课的机会,你竟然不珍惜?”

林霏微恶狠狠盯他,又没绷住捂脸笑起来。

易流云想她无聊,给她带了本字帖,彼时初夏晴光正好,他就坐在她寝室外那棵大树的枝桠间,半屈着一条腿,手臂搁在上头,长长的白衫垂落下来。他将字帖扔给她,自己倒是倚在了树干上,拿了本书在看。

林霏微接住了字帖,只见上头铁画银钩,再熟悉不过的字迹——

哪有这样张狂的人,她还以为是什么书法名家之作,原来都是他易流云自己写出来的东西。

她将他腹诽一番,面上却不知为何挂了笑,待她整理好笔墨纸砚抬起头,偶然从对面妆台的镜子里瞥见自己时,也呆了一呆。

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那人看书的侧影,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,向他吐吐舌头做了个*脸。

5

日子再过了些,昭远王府便来了人看她。

其实林霏微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孟烨,前两次王府里的家臣周岐说,王爷是奉命捉拿钦犯,是以近来忙于公务,无法前来*山。

这日并非月假,孟烨也不知是怎么上的山,他吩咐周岐同正在上课的老师知会了一声,林霏微便离席,同在外等了少时的孟烨说了些话。

再回来时已下了课,她的面色却不好,整个人似霜打的茄子,委顿着坐回座位。

周遭学生皆作鸟兽散,易流云却仍自坐在那儿演算一道数术题,察觉到她,便信口问:“你的阿烨这就回府了?”

半晌没得到回答,再回头时,却见她默然低垂着头,未几,豆大的水珠就砸了下来。

易流云默了默,伸手用袖子去轻拂她的脸,她倒吓了一跳,抬起脸时,见他皱着眉凝望自己,一下就觉得甚是委屈,薅起他的袖子就去擦眼泪鼻涕。

待她哭得过了劲,易流云拎着自己邋遢的袖管,才问:“孟烨惹你生气了?”

林霏微摇头。

“那你为什么哭?”

“孟烨……他说他要娶我。”

“……你是因为太感动了所以哭?”

林霏微恶狠狠地摇头:“当然不是,我拒绝了。”

“……为什么不答应他?”

林霏微胡乱抹了把脸,眼睛哭得通红,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笑着说:

“我才不要嫁给他当小老婆!”

昭远王孟烨与大理寺卿之女赵令仪定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,之后便不见赵令仪来书院,薛昼尚且还有些不能习惯:“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去的?小霏,你可知道?”

林霏微不语,只是拉满了一张弓,那阵势倒担得上是英姿飒爽,待得箭镞嗖的一下飞出去,居然脱了靶,直直没入一旁的灌木丛里。

薛昼:“……好箭法,好箭法。”

林霏微泄了气:“好你个头!”

就要扔下弓箭,不妨身侧伸来一只手,克制有礼地端平了她的肩、肘、腕,而后那熟悉的声音在一侧道:“你这样练射箭,靶子都打不中,更不要说是孟烨那样一个会走会动的大活人。”

林霏微才不会承认被易流云说中了她是把靶子当作孟烨:“这位同学请不要乱说话,哪天昭远王出了意外,旁人还以为我是罪魁祸首。”

“放心,以你的水准,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。”

林霏微立即调转箭头指向易流云。

易流云也不恼,径自伸手去握住她的弓箭,触到她手的那一刻,她下意识一松,弓箭便落到易流云手中。

易流云将弓箭扔给了一旁的薛昼,拉起她的手便走。薛昼措手不及地抱着弓箭,颇是不满——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?赵令仪和孟烨跑了,易流云居然把林霏微也拐走了?

看来他是时候跟山长提议,书院里可不准再打情骂俏了!

易流云直接带林霏微下了山。

*书院管理严苛,非假期之日不可外出,易流云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两套便服,二人换下了院服,大摇大摆走下山去,看守的大叔正专心侍弄盆景,丝毫没觉出不妥。

下山后二人进城,林霏微直奔城中有名的珍馐阁,熟门熟路地坐上二楼临窗的雅座,点了一道东坡肉、一道酥炸小*鱼、一道八宝葫芦鸭、一道卤猪蹄,另加一份藕粉小圆子。

点完了将菜单扔给易流云。

易流云道:“不必了。”

“难道你要看我吃独食?”

这话便是赤裸裸告诉他那些鸡鸭鱼肉没你的份——易流云勉强加了份鲜蔬汤。

上菜的空隙,隐约听得楼下街市上传来一阵扰攘的人声。易流云不为所动,林霏微倒是探了探身子,伏在临街那一侧的美人靠上,渐渐地,珍馐阁里许多食客也都凑近了来看。

街市上人头攒动,却也渐次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来。两旁的百姓边避让边观望,显然是惊奇于这不同寻常的景象。待得街市中央足够马车通行时,官差押送的仪仗便从城门处迤逦而来,为首的官员领着囚车行经而过,庄严肃穆的仪仗将街市的喧嚣轻而易举压下,却克制不住悠悠之口的闲言碎语。

是时囚车正行经珍馐阁楼下,林霏微瞥了一眼,只觉得囚车上那蓬头垢面的犯人甚是眼熟——长胡须,吊角眼——林霏微赶忙扯过易流云的衣袖:“你看!那个人……那个人不是黛山上的算命道士吗!”

也是此刻,一旁有观望的食客道:“这就是昭远王府前段日子活捉的当年谋逆的谷青阳旧部黎空?这下他在圣上面前又有话说了。”

另有一人道:“怎么,谷青阳已经身死十年,十年前那滔天的火光烧了一天一夜,他的老部下竟还能在此时于京中出没?偏偏又那么巧,这老兄已经逃了十年,现下倒是被孟烨给活捉了?昭远王好能耐,总能在圣上跟前立大功。”

“想当年陛下登基之时不过八岁,稚子年幼,少不得要倚仗谷青阳打胜仗,之后这姓谷的谋反,陛下自然也就更看重昭远王府和薛丞相,更何况当日平定谷青阳之谋乱,昭远王府更是功不可没,后来他孟烨自父身死后承袭爵位,倒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。时至今日,放眼朝野之中,又有谁能比得上孟烨炙手可热呢?”

“而今听说孟烨也要娶大理寺卿的女儿赵令仪为妻了,你说这样的势力盘结,那皇帝怎么肯?”

“再不肯也得肯了,昭远王府根基深厚,况且人家两情相悦,陛下又怎么好阻拦?倒是那薛相的公子,叫做薛昼的,听说原本也和赵令仪一同在*书院读书的,倒是不懂怎会被昭远王捷足先登了?”

“兄台不知,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兔子不吃窝边草,这便是了。”

二人自得其乐地笑了一阵,林霏微却觉得仿如立身于三九寒天,又被泼天的冷雨兜头浇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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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完整版本: 故事他害将军府满门抄斩,却把她这将军孤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