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位好,我是钱三儿。
今天带给大家的故事发生在十年前。
年底,北京海淀。
老齐两口子经营着一家小饭馆,位置在一家老小区里,门面很小,里外两间屋,一共摆着八九张桌子,地方小得可怜。
这小饭馆也没啥特色的美食,无非就是能炒几样小菜,主打的还是面条、炒饼和水饺等主食。
毕竟老齐开这家小店,所服务的对象主要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们。
学生们兜里都没啥钱,没那么讲究,主要是以吃饱为主。
虽然地方不好找,但因为经济实惠、味道好吃,老齐的这家小店还是有许多的回头客,每到饭点儿几乎都是爆满,一张能坐四个人的小桌常常得挤上五六个人。
冬至这天晚上,大概九点钟左右,店里已经没了客人,老齐和老伴儿开始收拾桌椅、准备打烊的时候,门帘一掀,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。
“还有饭么?”小伙子问道。
“有有有,想吃点啥?”老齐的老伴儿在围裙上搓搓手,笑眯眯地说。
“您这儿的饺子卖半份么?那个……我不太饿,一份吃不完怕浪费。”小伙子有些尴尬地问道。
小店的水饺十六块钱一份,价低量足,不过从来没卖过半份。
老齐的老伴儿一愣,刚要说话,老齐已经从柜台后面走出来,说道:“卖卖卖,不浪费是美德嘛,小伙子你坐,我这就去给你煮饺子。”
说完他就拉着老伴儿进了厨房。
“这大小伙子也真有意思,那么大个子就吃半份饺子,能吃饱么?”
老齐老伴儿一边开火烧水,一边小声跟老齐念叨着。
“之前忙活的那会儿我就看到他在咱门口转悠了,一直等到没人了才进来,兴许是遇到难处了,一会儿水开了给他多煮点。”老齐小声回应道。
“用你说?我看不出来吗?你看他穿的衣服,这么冷的天儿穿那么单薄,而且都旧成那样了,肯定是手里没啥钱了呗。”
老伴儿话语间带着女人特有的细心。
说话间水开了,老齐从冰柜里拿出新包好的饺子,开始往锅里下。
一份饺子三十个,转眼间二十多个饺子就滑进了滚烫的水里,老齐停下手,看着老伴儿笑道:“差不多了,就这样吧?”
“熊样儿!就你知道做好事儿?故意给我整话儿听是吧,二十来个能够吃吗?这份全下了,再多下十个!”
“嘿嘿,得嘞!”老齐笑着应道,手上一抖,又有最少二十多个饺子进了锅。
不消片刻,饺子煮得了,老齐找了个大海碗,手脚麻利地调了一碗酸汤,将锅里的四十多个饺子捞进碗中,端到了外面那小伙子的桌上。
小伙子一看那大碗,不由得愣住了。
不等小伙子开口,老齐忙不迭笑着“解释”道:“这是咱店里饺子的新做法,酸汤水饺,虽然我们两口子是东北人,不过小伙子你尝尝,绝对不比正宗大西北的酸汤饺子差,哈哈哈。不过你要是想吃普通的水饺,我再去给你煮一、哦不,煮半份,这碗酸汤饺子就算送你了。”
小伙子拿起筷子在大海碗里轻轻和搅一下,不好意思地道:“大叔,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不挑,吃啥都行,主要是我觉得您这半份饺子也太多了,这肯定不止半份,那个……我……我没带那么多钱。”
“你就踏实吃吧小伙子,俺家特色就是实惠量大,这饺子今天刚好剩了半份儿多一点儿,俺掌柜的说今天没人来了,剩下也是浪费,就都给你下了。看你模样也是外地来的吧?大冬至的吃饱点儿,吃饱了不想家。”
老齐老伴儿边说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,顺手将一头大蒜放到了小伙子面前。
那小伙子的眼圈儿一瞬间就有些发红,老齐赶紧拍了老伴儿一把:“行了,你快别叨叨了,麻利儿地跟我收拾厨房去。”
一边推着老伴儿往厨房走,一边笑着对那小伙子道:“你慢慢吃啊,小伙子,俺们收拾去了。”
老齐两口子进了厨房,故意摆弄几下锅碗瓢盆儿,发出一些声响,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凑到帘子后面,透过帘子缝隙朝外看去。
只见那小伙子闭着眼睛仰起头,足足过了一分多钟,才慢慢地低头睁开眼,两颗*豆大的泪珠无声地滑落在了碗里。
接着他抽出筷子,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
老齐两口对视一眼,会心地彼此微微一笑,然后开始在厨房里收拾起来。
老齐刚要把锅里的饺子汤倒掉,老伴儿抬手拦住了他:“看那小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,肯定是饿坏了。而且你别看他瘦,越是这样的瘦人饭量越大,不行把刚没下完的那多半份儿饺子也给他煮了端出去。”
老齐嘿嘿一乐,啪的一声打着了火。
没多久,第二锅饺子煮好了,这次老齐没再做酸汤,而是将饺子用盘子装了,端着来到了外面。
然而当他来到外面的时候,却发现那小伙子已经吃完走掉了。一口大海碗吃得干干净净,一双筷子在碗旁边摆得整整齐齐。
碗底下露出纸币的一角,老齐拿出来一看,是一张一看就是用了很大力气抚平、但仍显得皱皱巴巴的十元钱。
…………
那个小伙子就是我,钱三儿。
我在结束自己的*旅生涯后,年冬天来到了北京,开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涯。
那段时间,也正是我人生最阴暗、最低谷的时候,北漂生活也并不顺利,再加上当时遇到一些事儿,既没有合适的工作,更没有钱。
而就在年的冬至前不到一个礼拜,我刚因为跟人打架,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万多块钱全都赔了出去。
我用来给老齐付账的那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,就是冬至那天我除了一部诺基亚手机之外的全部家当了。
那时我住在北京邮电大学附近的一处地下室,一屋住四个人,老齐的店那天我是第一次去,主要也是曾听同屋的人说过他家很实惠,一份饺子一大盘,才卖十六块钱。
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,反正就是特想吃一顿热腾腾的饺子,我几乎把那十块钱攥出水来,最后终于鼓起勇气,等他店里走得没人了才硬着头皮进去,尴尬万分地问他家饺子卖不卖半份。
我没想到老板答应得那么干脆,真的可以卖我半份饺子。
我也没想到他家居然那么实惠,尽管老板娘说了那“只是”半份多,但也把我给吃撑了。
我更没想到吃了那碗饺子以后,我还会跟老齐一家发生那么多的故事。
因为冬至的那一大海碗饺子,我第二天一天都没吃饭,跑了一天终于找到一份临时工的活儿,能管中午和晚上两顿盒饭,算是暂时解决了那段时间的生存的问题。
转眼一个多礼拜的时间过去,年的元旦到了,正好那天又是农历的腊八,那天的活儿特别多,我一直干到晚上九点半才下工,这才想起忙得都没顾得上吃晚饭。
饥肠辘辘地往住处赶,突然想起了老齐饭店里那超实惠的酸汤饺子,于是我调转方向,一溜小跑地就来到了老齐店里。
这时候我手里已经有钱了,于是一进门就冲老齐说老板,来一份饺子,酸汤的!
老齐一下子就认出了我,不过我那时跟他还不熟,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到来以及点了“一份饺子”为他们两口子造成了多大的困扰。
厨房里,老齐和老伴儿犯了难。
“老头子,这回的饺子咋煮?人小伙子可是点了‘一份’饺子。”老齐老伴儿带着“幸灾乐祸”的笑容问老齐。
“我知道,直接给他煮两份不就得了。”老齐很想当然地道。
“煮两份行啊,那六十个饺子你拿啥装啊?大海碗是盛不下了,难道你给人家搞个盆端出去?”
“哎呀,也是啊,我咋没想到呢,那你说咋办啊老伴儿?”
经过一番合计,老齐两口子终于找到了解决的法子——这次的饺子还用大海碗盛,饺子数量跟上次相比虽然没有翻倍(主要是翻倍实在装不下),但老齐送了我两个小菜——他还颇有歉意地告诉我说今天饺子没那么多了,不够“一份”了,但他送我两个小菜,价钱还按一份饺子的钱来算。
当然,这些内情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,对当时的我而言,根本没有想那么多,谢过老齐,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就回去睡觉了。
我第三次去老齐店里吃饺子,是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——第二次在老齐店里吃饭的时候,他曾经问过我过年回不回老家,我说不回,他说欢迎我大年二十九晚上到他店里吃饺子,他就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歇两天。
我第三次去的时候,还带了两个同事,他们在我那份干了不到一个月的临时工作中,帮了我不少忙,我特意请他们吃饺子。
那天我特意点了几个菜,还要了瓶白酒,当然,还有三份饺子。
只不过,那天的饺子我们都没吃完。
老齐老伴儿很贴心地把剩下的饺子给我打包,叮嘱我年三十儿晚上可以热热再吃。
吃饱了,不想家。
第二天,大年三十儿的晚上,地下室的老板请我们几个没有回家过年的住客去他房间里看春晚。
他见我端着满满一饭盒的饺子在吃,问我这饺子跟哪儿买的?
我说老齐的店里,他家可实惠了,半份酸汤饺子就得差不多三十来个,昨天我跟俩朋友去他店里吃饭,要了三份儿饺子我们谁都没吃完。
地下室老板一听就笑了,说你小子是不识数还是傻啊,他家一份饺子三十个,已经够实惠了,你让人家半份三十个,还不让人家赔死?
有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,我一听就愣住了。
正如地下室老板所说,我不傻,稍微一加回想,马上就知道了老齐两口子对我的好心帮助。
只不过我不理解的是,他们为啥要对我一个陌生人这么好?
如果我第一次去是他们看出我没钱,好心照顾我,那么我第二次、甚至第三次还带着同事去,他们还是按照之前说错的分量给我煮饺子,只是为了维护之前的“谎言”,让我不尴尬,这又是为什么呢?
当我跟老齐熟了之后才知道,答案是什么都不为,老齐两口子就是这样的好人。
老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,也曾经当过兵,退伍后进了老家的一家国营工厂。
不过好景不长,没多久厂子*了,他和老伴儿双双下岗。
下岗后没多久,老伴儿病倒了,老齐带着老伴儿来北京治病,后来病虽然治好了,但家底儿也都耗空了,两口子一合计,在哪儿也是讨生活,北京机会还多,于是他们就从在夜市摆摊儿开始,一步步奋斗,最后开了那家小饭店。
在我拜了王五五为师之后,因为换了全新的环境,我就再也没去过老齐的店里,慢慢地跟他也就断了联系。
直到这个刚刚过去的牛年春节。
今年的大年初二,我一大清早起来右眼皮就老跳,去给老王拜年的时候,我还开玩笑地跟他说该不会是有啥灾祸吧。
老王煞有介事地说那好办,你去做点好事儿消消灾吧,比如给人捐点钱啥的。
我说滚犊子吧,你快给我发红包,多发点冲冲喜就行。
玩笑归玩笑,大年初二下午,平时很少翻看朋友圈的我,那天不知怎么了,打开朋友圈开始往下扒拉。
划着划着我就看到了老齐发的一条动态,我印象中这老爷子从来不发朋友圈,于是停住仔细一看,居然是一条筹款救人的消息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点开一看,被救助者居然是老齐的女儿。
急性的心脑血管疾病,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,需要筹款五十万,消息刚刚发出来,当时刚筹集了不到一万块。
我往下翻了一下,绝大多数都是二十、五十的捐助,对筹款目标来说,杯水车薪。
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,就把